“投资要做50年！”易方达武阳：与未来赛跑的长期主义

  从业十余年，他亲历过个股暴跌的极端行情，见证了多轮牛熊转换，他坚信“坦途并非市场常态”，在投资中看重确定性，强调安全边际与左侧布局。

  犹如一位敏锐的猎手，武阳曾成功潜伏于云计算、新能源等多轮产业趋势爆发前夜。这并非运气，而是源于经年累月的跟踪研究。在他看来，投资需要厚积薄发，“用勤奋不断靠近未来”。

  但“靠近”不代表“预知”，他承认世界和投资的不完全可知性，强调在预判的同时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这种“预判未来但敬畏未知”的理念，让他在追求确定性的同时，保持着对新兴事物的敏锐嗅觉，“拓圈是投资必须做的事情”。

  这些经历锻造了武阳的投资理念：以深度研究为基石，以产业生命周期为脉络，在科技、制造、消费、医疗四大板块中，通过多元视角寻找细分行业从1到10阶段的确定性机会，力争走出长期向上的净值曲线。

  尽管过去几年市场诸多颠簸，武阳仍然认为投资是一件要做三五十年的事情。“永远记得鲜花盛开的样子，也要时刻做好过冬的储备。”

  武阳，经济学硕士，2011年7月毕业即加入易方达基金管理有限公司，近14年从业经历，近8年投资管理经验。现任易方达瑞享、易方达远见成长、易方达先锋成长基金基金经理。

  武阳：从业以来，我经历了4次大幅度下滑、3次大面积上涨。2011年入行时我就赶上一轮大幅度下滑，当时跟踪机械和军工行业，在一年多时间里，很多个股跌幅超过80%，这是入行之初市场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

  武阳：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坦途并非市场常态，波动和回撤才是市场的主要部分。既然如此，作为职业投资人，如何尽量规避市场下跌风险、在波动中保持永生力量，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刚入行时我不太理解，一些基本面不差的公司股票价格为何会跌那么多。看着跟踪的股票不断下跌，我尝试探究背后的原因，后来意识到我之前对公司的了解可能不完全真实、存在一定假想，也可能看问题的角度不对。这段经历对我的成长很有帮助，之后每次买入时我都会想想这笔投资最差的情况，以及我能不能接受这个可能性的发生。

  投资就像打猎，猎场夏季物草丰盛，是打猎的好时机，很容易打到猎物，但我们永远要想到冬天何时会来，来的时候我们有没有储备好过冬的粮食，以及这个冬天会有多久，会不会比我们以前想象得更久，我们能不能熬过去。

  中国证券报：芒格有一句话跟您刚刚表达的意思类似，他说，市场既有哀鸿遍野的时候，也有繁荣发展的时候，但无论是好的时候还是坏的时候，我们都要安然无恙地活下去。芒格对您的影响比较深吗？

  武阳：是的，芒格在进行商业分析和评估时，会采用“生态”投资分析法，他强调要熟练运用来自不同学科的多元思维模式，比如他曾提出“lollapalooza效应”，意思是多种看似互不相干的力量共同作用于同一个方向，可能相互强化并放大彼此效应，产生超出预期的影响。

  投资的结果是多学科的映射反应，因此工作后我尝试逐步扩大自己在不同学科的知识面，争取从不同维度，比如技术、商业甚至社会学、心理学等层面，去思考当下的主要矛盾，避免从单一角度看问题。即使同一个行业、同一个企业，在不同时间主要矛盾也可能不一样，需要判断当前最主要的驱动因素。

  芒格也经常提到，投资时要先选择容易理解的。他还有很多人生思考也令我受益，比如每个人精力有限，要将精力放在自己热爱的事情上，无论是工作、家庭还是社交。

  武阳：投资的本质是预判未来，而预判之后未来一段时间就会得到检验。如果预判正确，我会很开心，就像小朋友得到糖果一样，这是对我的心理奖励，我十分喜爱这个过程。

  中国证券报：您曾说过投资是一份您想做50年的工作，这两年的市场有些颠簸，当下您的心态如何？是否还有那一份“50年的决心”？

  首先，我感觉自己非常幸运，毕业后就进入了自己最喜欢的行业，从研究员做起，可以研究很多不同的产业，这样的一个过程本身很有趣，我很享受。

  其次，我认为投资线年的事情。在任何经济体中，从长久来看，股票在所有资产类别中都可提供更高的风险收益回报。

  如果说近几年我的心态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我们要告诉自己，冬天的时候别忘记春天是啥样子的，要永远记得鲜花盛开的样子，但也要时刻做好过冬的准备。

  中国证券报：从持仓来看，您好像在不断探索这样一个世界，最初云计算是您持仓的重要部分，后来是新能源，疫情后是航空股，现在是智能化、Z世代消费相关个股。为什么一定要不断地拓圈？

  武阳：拓圈是投资必须做的事情。任何产业都有自己的生命周期，都会经历“萌芽—成长—成熟—衰退”的过程。

  社会和经济发展每个阶段的主要矛盾都不一样，投资必须把握当前的主要矛盾。比如在美国，20世纪30年代的成长行业是铁路，70年代的成长行业是石油，70年代到2000年间是消费，背后都有自己的产业逻辑。

  作为长期投资者，我在投资行业要干三五十年，如果只专注于一两个行业，就没办法避免单一行业下行的风险，容易让自己的净值曲线波动很大。当一个行业进入下行期，如果有更多行业可选，而它们刚好处于产业上升期，我就可以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避免净值下跌，走出长期向上攀登的净值曲线。我想这是一名职业投资人应该去追求的。

  中国证券报：我记得您在投资手记中写过“不受周期禁锢的净值曲线”，这是您心中完美的净值曲线吗？

  武阳：每个人的投资理念都与个人成长经历有很大关系。我入行做研究员期间就涉猎过许多行业，包括机械、军工、电子、通信、计算机、传媒等，后来在消费和医疗公司的一线调研上也投入了很多时间。所以在从业早期，我就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多行业的成长股投资者。

  我管理的组合也呈现这样的特色，即阶段性集中投资一两个行业，而且往往是行业处于高速成长期的时候。但拉长时间来看，比如在七八年的时间维度上，我的组合可能投资过三四个不同的大的产业，而且产业之间可能是不相关的。

  我认为投资工作像一座冰山，呈现在水面上的可能只是持仓的二三十只股票，在全部工作中仅占比10%。实际上，我们日常不断跟踪研究的股票可能有两三百只，这些都是水面下的工作。我们不知道这些股票何时会有机会，但必须花时间去研究，这才是日常工作的大头。

  我会坚持这样的投资理念——在科技、制造、消费、医疗四大板块中，不断寻找成长性好的细分行业，在高速成长期捕捉投资机会，让基金净值取得更优异的长期表现。

  关于“要不要投”，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们不可能跟踪所有行业。面对一个新事物，很多时候我会站在一线用户的角度去思考它能不能起来，有时候这可能是很感性的。比如电动车，作为消费者你想不想买。大概从2019年下半年起，我们正真看到市场上的电动车有更多车型开始让我们消费者愿意支付溢价，这样的一种情况的出现意味着电动车的产业趋势可能要来了。

  这种判断需要结合长期跟踪和深度思考，有的东西深挖下去，可能会发现底层逻辑是站不住的。

  武阳：从求真的角度，做预判要回归事物本源。比如电动车发展初期，市场上曾有锂电池、钠电池之争，在元素周期表中，锂和钠均是携带+1电荷的金属元素。由于锂离子的离子半径比钠离子小得多，其电荷密度显著更高，因此钠在单位体积内的电荷输运能力天然弱于锂——这是由离子尺寸和电荷密度等本征特性决定的自然规律。而且锂在地壳中并不是稀缺资源，只是开采需要一段时间周期。因此从第一性原理出发，我们实际上可以略过钠电池技术路径。

  无论投资决策还是战略选择，都是进行资源配置，做了判断就要有所动作，如果第一性原理没有想清楚，会造成很大损失。

  中国证券报：您在判断好产业趋势后，怎样把握产业趋势？什么时间将股票纳入“冰山上的组合”？

  武阳：首先我认为，产业趋势的到来是不可能被完全预判的。物质世界很多时候是不可知的，比如微观量子理论的不确定性原理表明，我们尚无法在任何时间点精确知道每个量子的位置。人类社会和经济的发展很大程度上也是不可知的，比如在1950年你会想到未来的两次石油危机吗？你能想到布雷顿森林体系的瓦解吗？

  投资学介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之间，也是不完全可知的，我们要在这个框架下谈论如何将投资做得更好。如何把握产业趋势，我觉得主要靠勤奋，比如每一两周把跟踪的行业翻出来看看，观察其中的变化，看看自己的判断和想法与之前的认知是不是又产生了差别。

  虽然产业趋势不可被完全预判，但不代表我们不去做预判。对任何投资，我们心中都会有大致的预判，但不能固执，因为事物不一定按照我们想象的方式发展，要有一定的灵活性。我认为在投资中应对与预判同等重要，要承认世界和投资的不完全可知性，用勤奋不断靠近未来，但在事情发生之后也要想如何去应对。

  中国证券报：但是面对未来，投资总是需要快那么一步，而且最关键的是敢于快一步下手去买。2022年您重仓航空股，当时为何敢于重仓一个您之前持仓似乎未涉及的行业？

  航空股的研究就是“冰山下”的部分，其实早在2020年初我们就开始着手研究了，但直到2022年下半年才买入，当时投资的核心逻辑在于行业供需缺口。2020年之前，航空业增速一直高于GDP增速，处于运力过剩状态，2020年之后行业供给迅速下降，我们注意到了这一变化，但当时供需缺口还不够大。

  2022年下半年，我们得知一些上市航空公司的市值十分便宜，便宜到什么地步？如果你当时要组建一家新的航空公司，比直接在市场上买还要贵很多，尤其在港股，很多公司的价值已经远低于重置成本。在考虑安全边际、时间成本等因素后，我们最终选择买入。

  中国证券报：您一方面强调左侧，一方面又强调安全边际，其中的平衡点如何把握？

  武阳：这是一件事情的两个维度。所谓左侧，意味着投资要在行业渗透率快速提升之前介入。而安全边际的本质在于，投资时要清楚这个产业或者公司在生命周期的哪个位置。

  武阳：很重要的一点在于梳理清楚整个智能汽车产业升级和发展的脉络。现在座舱的智能化已经实现了，比如电动车有流畅的中控屏，可以通过触屏或语音完成对车的基本控制。接下来更重要的一步是无人驾驶，尤其是大模型支持下的无人驾驶，可能会颠覆过去的技术路径，这样的一个过程中会有不同的企业脱颖而出。

  也可以从消费者的角度去思考一些问题，要有一些感性认识，不能完全从数据层面出发。比如2019年之前电动车的市场渗透率长期处在5%以下，是什么因素促使它快速提升至50%以上？是好的供给出来了。

  武阳：好的供给不一定产生好的需求，但好的供给能增加成功的概率，也有助于咱们进行投资的预判。

  事实上，好的供给并不缺乏，但最终能否打动人们，仍然受到很多因素影响。投资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只有科学的验证是不够的，还受社会经济发展阶段、大众心理认知等多种因素影响。正如我此前所说，投资是多学科映射的结果，我们应该不断丰富和充实自己的技能。

  从行业来看，我们倾向于选择从1—10阶段的投资机会，比如一个行业的渗透率已达到5%，并且正在向50%发展，这是确定性最强的机会。从0—1的阶段投资波动太大、成功率不高，我们基本不投，而是把它放在“冰山下”去跟踪、学习和观察。作为公募基金，我们的投资要考虑持有人结构和负债端属性，需要平衡收益性和确定性，为控制回撤做一定妥协。任何资金都有时间成本，从0—1的阶段可能等待时间会很长，而A股市场是不缺乏机会的，我们大家可以选择更多确定性的机会。

  个股的选择逻辑跟行业一致，为什么选择行业里最优秀的公司？因为要投资于确定性。这一些企业上市后已经用多年时间证明了自己是行业里最优秀的，短期很难发生大的变化。我们要考虑回撤风险，希望与确定性强的公司打交道，这样的公司未必涨得最多，但比较稳妥，这是权衡下的选择。

  中国证券报：拉长时间来看，您的持仓中科技类公司比较多，叠加您对确定性的追求，对于科技股的生意模式，您心目中有没有一个标准？

  武阳：科技股是一个总体概念，但里面有很多不一样的公司，每一类公司都有对应的投资机会，我们别持有偏见，不能只投资一个类型的公司。

  比如，网络公司to C的商业模式居多，更像消费股；而特斯拉、苹果、英伟达等产业链上的公司，更偏制造业属性；还有一些依靠技术创新可能颠覆行业的创新型公司，比如早期的微软，当时微软没有C端市场，但英特尔芯片加上Windows系统，使个人办公成为可能，它创造了新的市场，好的供给使一些此前没有被发掘的需求得以快速渗透。

  这些公司每一类我们都应该单独分析，不能放在同一个类别里去比较，要想明白投资的是哪一类，没法一概而论。

  武阳：没错，它们在大多数情况下要靠技术创新去产生或发现一个以前没有的市场，比如当下的人工智能公司。

  其实苹果早期也是创新型科技公司，而它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消费型科技公司，但在未来某一天，或许它借助AI又会变成一个阶段性的创新型科技公司。

  中国证券报：今年deepSeek横空出世，各大公司争相部署大模型。您强调投资的确定性，在您看来AI应用相关的投资机会目前是不是具备“可以下手”的确定性？您对于人工智能未来的应用场景有哪些想象？

  武阳：我觉得AI的商业化落地已经有很强的确定性了。从第一性原理出发，AI到底是干什么的？是解放人的劳动力的。从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工业革命到现在，许多生产力变革均是如此，一直在解决生产效率和精确性的问题，但从来就没解决人类脑力劳动的问题。

  回顾过去，挖掘机、缝纫机等工程机械领域产生了许多大市值公司，如果AI能够解决人类创造性思维的部分问题，那将创造非常大的市场空间。当然这还处于非常早期的萌芽阶段，但我对这个产业趋势坚定看好。需要强调的是，这样的一个过程中会有许多不可控因素，我们应该根据变化实时应对。

  另外我认为，AI应用会产生大的机会，但现象级的AI应用是不是一定在A股存量公司中产生？也不一定，每一波大的商业浪潮来袭时，一些勇于探索商业模式的公司可能跑得更快，因为他们没束缚、没有包袱。

  对存量公司来说，颠覆式创新永远都要面对左右手互搏的问题，甚至有可能颠覆自己已有的商业模式，因此内部往往会有许多阻力。所以中国的AI应用，在大多数情况下要等一级市场把更多更好的公司推上市后，我们才可以找到合适的投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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